在寂寞中谛听生命的足音
沈从文
弘一法师
贾平凹
沈从文在47 岁那年突然从文坛“消失”,转入陌生领域——文物考古和古代服饰方面的研究,这让许多人不解。他在写给好友荒芜的信中说:“几十年来,只近于单门独户开个小小的服务店,把时间送走。回想一下,既对不起国家的期许,也对不起个人的生命。多年来在国内外得来的赞许,实已超过应得的甚多。懔于孔子所谓‘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’的名训,一切赞许不免转成一种不祥的负担……世事倏忽多变,持平守常,在人事的风风雨雨中,或可少些麻烦。”
1982 年年初,文物考古工作者发掘当时湖北江陵县马山一号楚墓,出土了许多战国时期的丝织品,在考古界引起轰动。沈从文和中国社会科学院一名研究员结伴前往考察。当地领导得到消息后,非要派人陪同沈从文,沈从文说:“我们只是随便来看看,没想到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。”在一家丝绸厂参观时,厂领导请沈从文题写厂名,他婉拒道:“我的字非常难看,而且也没有带印章。”他怕在此停留长了会为当地增添更多麻烦,便于第二天一大早悄悄离开了。
经过多年潜心研究,沈从文写出了专著《中国古代服饰研究》,内容林林总总,蔚为大观,流动着祥和之美,填补了我国古代文物研究的一项空白。李国文评价道:“无论沈先生以前的文学作品,还是后来的考古研究,都达到了雄浑苍凉,物我古今兼忘于刹那的境界,他之所以能够如此,因为他淡泊名利宁静致远。淡泊,是一种坚守的心境。心灵淡然若水,人生便如行云流水,轻盈飘逸。”
想起弘一法师出家前,公子哥做得风流倜傥,艺术搞得风生水起,话剧演员演得惟妙惟肖,学油画像个美术家,学钢琴像个音乐家,做老师为人师表,而出家做和尚后,又成了一代宗师。他为什么做什么都做得这么好呢?他的学生丰子恺对此有精辟的论述:“我以为人的生活,可以分作三层:一是物质生活,二是精神生活,三是灵魂生活。人生就是这样的三层楼,懒的或者无力走楼梯的人便待在第一层,把物质生活弄得很好,锦衣玉食,荣华富贵,孝子慈孙,这样就满足了,这种人生观在世间是占大多数的。其次,高兴或者有力走楼梯的人,便爬到二楼去玩玩,或者就居在里头,这样的人就是所谓的知识分子、学者、艺术家。这世上还有第三种人,人生欲很强,脚力大,在第二层仍不满足,一定要爬到第三层楼去,物质不能满足自己,精神不能满足自己,还要探求人生的究竟,财产、子孙皆是身外之物,学术文艺也都是暂时的美景,他们很想追究灵魂的来源,宇宙的根本。”丰子恺说,有很多人是从第一层直接上到第三层,还有的人一口气跑到第三层,而弘一法师是一层层走上去的,他做什么像什么,做任何事都极认真,所以晚年悟透人生是水到渠成的。
弘一法师伫立在人生的第三层楼上,向远方的云海望去,远方无边无际,他的目光闪烁着坚定的光芒,贫富、欲望、声名等都与他无关。而另一个人,也与他一样,有着别样的人生境界。陈白尘曾经任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,后受聘为南京大学中文系系主任,主持建立了戏剧影视研究所,这是国内首个戏剧学专业博士点,培养了很多优秀的戏剧人才。陈白尘被下放到乡下的那段时间,没有人敢和他说话。他主要做的事情是放鸭子,于是仔细观察鸭子的习性,久而久之,便学会了“嘎嘎”的鸭子叫。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黄昏,他将鸭子赶入湖中,芦苇荡遮住鸭子群的归途,他在湖边高声“嘎嘎”地叫,终于有一只鸭子听懂了他的召唤,呼朋引伴将鸭群带出芦苇荡。风雨中他将鸭群赶回住地,竟然一只也没有少。他还给每只鸭子都起了名儿,看它们走路、游玩,感叹没有画家将鸭子收入笔下,没有人写出称道鸭子的优美篇章。在人生最寂寞的时候,他与鸭子结下了深厚情感,鸭子给了他无尽的欢乐。每当回忆起那段放鸭子时的愉快韶光,他感叹道:“放鸭子虽寂寞,却与名利无关。”
贾平凹的小说《带灯》荣获“2013 年中国好书奖”,在央视举行的颁奖盛典开始前,主持人告诉他要第一个上场领奖,还要朗诵书中的一段话,贾平凹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只会说陕西话,不会说普通话,到时怕大家听不懂我的方言。”主持人逗他:“你不是有句名言吗?普通话是普通人说的话,毛主席就不说普通话。所以,你也不用说普通话。”贾平凹露出了笑容:“这就好办了。”上场后,贾平凹用地道的陕西方言朗诵了《带灯》中的开头语,并介绍了写这本书的缘由:“我平常没事就去乡下跑动,认识了一个乡下干部,她带我跑了好多村子。后来,她几乎每天给我发短信,有时一条,有时两三条。从中我发现她很有灵性,就产生了创作念头。我认为,只有快乐中谛听生命的跫音,写出的作品才会有生命力。”贾平凹一直坚持手稿写作,《带灯》60 万字,写完又修改了2 遍,每次都非常认真从头到尾再抄一遍,3 部手稿180 万字,他就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。为了“犒劳”贾平凹,晚会主办方按照他写字那只手的尺寸,特意用3D 打印机打印出来赠给他,他说:“看着这只手我差点流泪,心里默念说,你还要继续寂寞下去,还要不停地写下去,如此才不至于被淘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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